“斗胆直言”一回。不过他也并不在意,点头道:“我受三朝隆恩,此正心之所愿。”
暖阁内,小皇帝正伏案描红,闻声偏头问道:“亚父,周先生也要走吗?”高务实走过去,轻抚幼主的瓜皮帽儿:“陛下,老臣功成身退,方显朝廷恩义。”言罢取过周咏的象牙笏板,亲手系上杏黄流苏,代皇帝下达谕旨:“加太傅,赐蟒服一袭、鹤纹马车一辆,准荣归故里。”
与此同时,沈一贯仍在自己府中“革职候勘”,这位原文华殿大学士刚刚整理完他的《喙鸣轩诗集》。当锦衣卫破门而入时,他正对着院前牌匾上的“知行合一”四字发呆。
“沈阁老,下官奉旨拿人。”骆思恭的绣春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。
沈一贯忽然大笑,将桌上墨迹未干的《自劾疏》掷向火盆,叹息一声:“三十年心血,终成画饼!”他强自镇定,却仍抓住骆思恭的衣袖,“卫帅可还记得,万历二十一年时,令堂的墓志铭是谁为你写的?”
骆思恭不为所动,反而眼疾手快将《自劾疏》从火中抢出:“沈阁老,此疏还是让下官带回内阁较为妥当。”然后顺手将冒着青烟的疏本在桌上拍熄,摊开来检查了几眼。
沈一贯看着疏中自承“门生故吏,多行不法”八字,突然露出一丝自嘲:“好个‘多行不法’!只是不知,这法究竟是圣上之法,还是他高元辅之法?”
“带走!”骆思恭的绣春刀虽未出鞘,但却飞快抵住沈一贯的咽喉,低声道:“事已至此,若不想牵连阖族上下,下官建议沈阁老还是慎言为上。”
待到次日,都察院左都御史萧大亨率十三道御史联名弹劾沈一贯。奏疏列举十二大罪,尤以“纵容门生钱梦皋私调宁前兵马进驻通州窥视神京”、“隐匿郑国泰往来书信、密会李文进”为最重。
高务实端坐文华殿,看着昔日政敌跪在丹墀之下,蟒袍玉带尽去,唯余素服麻履。
“沈蛟门,”高务实轻叩案上密匣,“前年你派人往新郑所图何事,你我皆知。我以朝廷大局为重,将如此深仇大恨压下不发,期望你能迷途知返,却不料……”
高务实说到此处,轻叹一声,不待沈一贯回答,忽地展开匣中黄绫,“今上仁德,念你辅佐经年,只着褫夺本兼各职,发还鄞县故里。望你在有生之年闭门思过,莫要再负圣恩。”
沈一贯猛然抬头,见那黄绫末端赫然盖着皇帝之宝,喉头滚动半晌,终是重重叩首:“罪臣……谢陛下隆恩!”起身时踉跄一步,竟差点摔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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